年月,离订婚仪式还有三天,张翊国和未婚妻两家的长辈见面,商量彩礼事宜。
张翊国是江西省上饶市广丰县人,硕士毕业后在上海做程序员,年收入约40万。他的父母在上海做挖掘机生意,小有积蓄。年,张翊国经人介绍,认识了现在的未婚妻。
张翊国知道当地畸形的彩礼婚俗:女方分文不出,要求男方支付高额彩礼,且不给女儿嫁妆。谈判开始前,张翊国的心理价位是,10万元左右搞定所有开支,包括彩礼、三金、酒席钱等,“最多11万也就差不多了。”
最后,妥协的结果是按隔壁村12万元的彩礼标准,再加元,双方父母都不折面子。但这不是唯一需要妥协的地方。接下来是“三金”。按当地婚俗,“三金”包括金耳坠、金手镯、金项链、一个金戒指、一个钻戒,最少要元。
父亲问,他已经为儿媳准备了两根各克重的金条,价值远超元,“三金”能否免掉?对方父亲说,三金是订婚当天摆出来给女方亲戚看的,金条没有首饰好看,“给金条也行,那就拿去融掉打成三金。”张翊国感到错愕,“我岳父要的其实是面子。”
接下来是女方的嫁衣,2万元,当地农村的平均水平,双方均无异议。虽然超出预算几万元,张翊国能够接受。好在重头戏已经谈妥,也没有需要花大钱的地方了。
但未婚妻的舅舅又开口:“隔壁村女婿给岳父母的红包是元,给小舅子小姨子2元……给女方家的晚辈小朋友每人80元。”
张翊国有些生气,他问坐在旁边的外婆:“为什么还要给他们亲戚钱?”女方的父母、舅舅和几个亲戚都在,他的父母、舅舅和外婆也在,可他已经不想再顾及对方的颜面了。
外婆告诉他,“你不给也要给。”对方父亲听到后则说,“我们这里就是这样的,都是要这样给的。”张翊国和未婚妻是同乡,但谈判之前对这项乡俗一无所知。父亲见状赶忙插话,“什么钱不钱的,你们隔壁村出多少,我加元,大家都图个吉利。”、
张翊国给岳父拿来一张空白的A4纸,对方父亲列的礼单写满三分之二:订婚当天,婆婆给儿媳见面礼元,改口费元;女婿给岳父母红包各元,给小姨子红包2元;给女方大爷爷(岳父的大伯)红包元,大奶奶元,二爷爷元;给女方外公外婆红包各元;女婿给女方三个舅舅、舅妈红包各元;给女方叔叔婶婶红包各元;给女方大姨大姨夫红包各元;给两个媒人各元;给女方亲戚家8个晚辈小朋友各80元;给女方5个远房表亲各元……
“这就是一场买卖”,张翊国径直把未婚妻拉到阳台上,“你爸怎么要这么多钱?这些钱都是从我们这个小家出的,留着给你买化妆品不好吗?”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读过大学的未婚妻同样一脸震惊。她把父亲叫到外面。张翊国没听到未婚妻说了什么,但对方父亲的斥责清清楚楚地传到他耳朵里,“你小时候我多疼你,现在怎么为外人说话了?”
未婚妻回来,拉住张翊国的手,低着头不说话。张翊国明白了,攥紧未婚妻的手,也不说话了——毕竟他们真心相爱。
张翊国的外婆说,“女婿家都这么客气了,你做岳父的不需要表示一下吗?陪嫁辆车也不过分吧?”对方父亲脸上写满为难,“这两年没挣到钱,能力不足,陪嫁辆车的希望不大。”张翊国的父亲手撑在嘴上,冷笑一下。双方人马陷入沉默。父亲笑着打圆场,“钱不钱的都没事。”
最后是酒席钱。按照当地习俗,女方家的酒席钱也要男方出,酒席上随的礼金女方收。岳父说,这项费用需要4万元。
张翊国的舅舅说,“现在都什么时代了?你一个做岳父的多少要出一份力量吧?”激将法对恪守当地婚俗的岳父毫无作用。他说,农村人把女儿培养成大学生很不容易,而且这些年他跑运输确实没挣到钱。
舅舅又拿张翊国的姐姐举例子,她出嫁,张翊国的父母对女婿分文不取,还赞助了几十万元。对方父亲却说,“那是我亲家能干,有条件。”
订婚仪式在张翊国的农村老家举行。当天,未婚妻为张翊国一一介绍礼单上他还没见过的亲戚,他则需要一个个发红包。
彩礼放在八仙桌上,岳父带来一个公文包,全部塞进去。按照岳父事前的口头承诺,订婚仪式结束后,他会把彩礼和一些份子钱交给女儿。亲友们在傍晚散去,未婚妻回家找父亲。彩礼和份子钱大约有24万元。
结果,未婚妻带来一个坏消息,岳父去银行为自己新开了一个户头,存了三年定息,这24万元中甚至包括张翊国的父母给儿媳的改口费。“等你们办完婚礼,我把没用完的钱给你,这已经是莫大的恩情了。”岳父说。
张翊国的父亲感到震惊,“我活了四十多年第一次见到连女儿的改口费都要拿的。”这都是当地习俗。一门婚事,女方父母可以不用出钱,也不需要给陪嫁。但恪守习俗的岳父并没有完全遵守习俗,订婚那天他没有给张翊国改口费——这也是当地婚俗的一部分。
“你岳父为什么不给你包红包?”舅舅和叔叔问张翊国,他自己也不知道。
读大学时,张翊国认为一些网络信息和传言以彩礼问题把江西妖魔化。他曾捍卫自己的家乡,认为江西的彩礼问题无伤大雅。
如今深陷其中,他开始痛恨岳父母的守旧和精明,甚至认为江西的彩礼已经异化为一场与婚姻本身毫无关联的买卖。“就像九江银行想出彩礼贷这个馊主意,说明当地的彩礼市场多畸形。”他说,“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。”他语气诚恳。
他联想到姐姐的婚事。父母不但没收彩礼,还赞助姐姐姐夫三十多万元。姐夫感动不已,和张翊国的父亲相处融洽。
张翊国的母亲也疼爱女婿,不仅记住了女婿爱吃的菜,还称呼女婿为“儿子”。但张翊国知道,这是家乡的个案。
有时候,张翊国会羡慕姐夫。他和岳父母的关系也许已经没有可能像姐夫和自己的父母一样。他和岳父的